前不久，上海市小学语文课文《打碗碗花》原文中的“外婆”全部被改成了“姥姥”，此事在网上引发热议。很快，上海市教育委员会公布此事的处理意见：责成上海市教育委员会教研室会同上海教育出版社迅速整改，向作者和社会各界致歉，并与作者沟通，将该文中“姥姥”一词恢复为原文的“外婆”一词，同时依法保障作者权益。
那么，在上述处理意见中，所谈及的“作者权益”，具体指什么内容呢？笔者认为，其涉及的是我国著作权法中所规定的修改权。我国现行著作权法第十条规定，修改权即修改或者授权他人修改作品的权利。在著作权体系中，修改权与发表权、署名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共同构成了作者的著作人格权体系。具体而言，修改权指作者自己或者授权他人对其作品的内容、文字进行改动、润色或增删的权利。而未经作者许可进行的修改，很可能歪曲作者原意并影响作者声誉，因此，出版者对图书的修改、删节，需按照我国著作权法第三十四条规定经作者许可。
但是，在报纸和杂志的出版中，编辑们经常需要对作者的稿件进行必要的修改，为了降低编辑因此可能被作者起诉的风险，我国著作权法第三十四条规定，报社、期刊社可以对作品作文字性修改、删节。相对于图书，这里显然放宽了对于编辑的要求。但值得注意的是，对于内容的修改，则仍须经作者许可，和图书修改的标准相同。那么，文字性修改和内容修改这两种修改形式，如何区分呢？对此，业界存在一种典型的认识误区，即认为区分标准在于修改数量，如果修改的文字不多，则属于文字性的修改；反之，如果修改数量较多，则属于内容上的修改。
笔者认为，这种看法并不妥当，以下举一个“画龙点睛”的故事予以说明。唐朝《历代名画记·张僧繇》记载，张僧繇曾在墙壁上画了四条龙，但没有点眼睛，他对人们解释说：“一点眼睛龙就会飞走。”人们都认为他是在炒作，有人就点了其中一条龙的眼睛，没想到，这条龙真的飞上了天。这个故事说明，决定作品灵魂的不在于表达的数量，因为相对于龙全身，眼睛所占篇幅非常之少，但却是关键和核心。因此，如果张僧繇生活在当代并画了一条完整的龙，他的作品被别人未经许可删除或改变了龙眼，同样会涉嫌侵犯作品的修改权。遵循同样的逻辑，对于文字作品的修改，文字性修改和内容上的修改，其区分关键不在于修改的数量，而在于修改的效果是否影响、改变了作品的核心、关键或灵魂。
事实上，数量标准不但影响人们对于文字作品文字性和内容的修改的区分，同样影响人们对于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的区分。我国著作权法第十条规定，保护作品完整权，即保护作品不受歪曲、篡改的权利。实践中，有一种常见的观点认为，破坏作品完整一般是对他人作品进行了较大程度的修改，以至于达到了歪曲和篡改的程度。换言之，对于他人作品篇幅较小或者内容较少的修改，只会涉嫌侵犯修改权而不会涉及侵犯保护作品完整权。从表面上看，这种认识不能说没有道理，然而从学理上看则站不住脚。因为实践中仅仅对他人作品作篇幅较小的修改，也可能会构成歪曲和篡改。例如，著名法国画家杜尚有一天突发奇想，在达芬奇创作的《蒙娜丽莎》上给画中人物加上了两撇山羊胡，顿时使得画面极具荒诞色彩，而画中美人闻名于世的“神秘微笑”也顿时消失无踪。在这次著名的篡改行动中，杜尚的演绎似乎在暗喻、嘲讽原来的画面并不像人们普遍认为的那么美好和纯洁。如果设想达芬奇和杜尚均生活在如今，并且达芬奇并不宽容这种对原作主题的篡改和发挥，则杜尚的这种行为首先就涉嫌侵害他人作品的保护作品完整权，尽管相对于整个画面篇幅，这个改动可以说比例很小。由此可见，修改权和保护作品完整权的区分，同样与修改数量、比例没有直接关系。（袁博）
（编辑：蒋朔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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